孙若风:从“文学的乡村”到“文创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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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 7, 2022 6:31:54 PM
[ 海峡文创导读 ] “文学的乡村”是语言艺术,“文创的乡村”的行动艺术,分别是中国诗学长廊里的这一头与那一头。事实上,很多乡创的参与者和消费者,就是文学青年,或者是其他年龄段的文学爱好者,骨子上,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这样的人,从表达方式和行为方式就看得十分清楚,千百年来对乡村的吟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了他们的心理仓储,他们在乡创审美创造与审美接受中,实际上是同时调动眼前的乡土资源和心中的文学库存。

 

从“文学的乡村”到“文创的乡村”

文/ 孙若风

(武汉大学博导、中国人民大学文化产业研究员、文化和旅游部科技教育司原司长)

从“文学的乡村”到“文创的乡村”,从文学的意境到生活的场景,从歌咏的对象到创业的岗位,这是中国传统诗学精神和话语体系在现实界面的延伸和重构,是亘古不变的乡土情愫又一次发酵,而且,这一次如同春风吹又生的劲草,漫山遍野。一些命运多舛、濒于衰亡的乡村由此再获生机,变富变美,平芜尽处是春山。

“文学的乡村”可以追溯到人类早期社会,有乡村,就有它的作品,这样的作品又反过来塑造乡村,孕育了乡村文明的曙光,也奠定了现代乡创的基石。按照《人类简史》观点,不只乡村“故事”是乡村的成果,乡村自身也是乡村“故事”的结果——尽管我们不完全同意作者对乡村“故事”和乡村功能的价值判断。原始意义的文创也是源远流长,人类早期的图腾、手工艺品,都属此类,但作为现代产业的文创是约三十年来才发展起来,包括文化产业、旅游业,以及文化创意与相关行业融合的业态。“文创的乡村”更是近年来蓬勃兴起的现象。乡创依托的是乡村,也正在创造新乡村。因此,无论是“文学的”,还是“文创的”,本质相通,犹如树叶脉络一样重叠、交织,共同构成了跨越几千年的乡村画卷。

历史上影响最大的文艺种类是文学,尤其是被视为美学王冠的诗歌。当今中国社会的“乡愁”,很大程度上是源自关于乡村的文学作品。许许多多的乡创参与者与消费者,正是在这种文学濡染下形成了乡村情怀。“文创的乡村”传承的是“文学的乡村”的薪火。几乎所有乡创参与者都受到“文学的乡村”启蒙,几乎所有成功的乡创IP,都是炒中国古典诗词的“冷饭”,或者说是中国修辞方法中的“用典”,这说明了经典的不朽力量。当然,也有可能是面对乡土的诗性思考,决定了今人古人心有灵犀,殊途同归。

中国古代文学特别是诗词歌赋中关于乡村的所思所想,规定了乡创的方向、范式和基调,主要表现为思乡、悯乡、兴乡三大共同主题。只是,“文创的乡村”跨出象牙塔,进入了真实的乡村世界,或者说,把诗歌交付给行动,把隔空吟唱变成亲历亲为:

 第一,思乡。中国文学史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两大流派的源头——《诗经》和楚辞,都弥漫着这样的思乡之情,泽披后世,比如《诗经·小雅·采薇》之“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又比如屈原《哀郢》中言:“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屈原不仅把思乡与人的天性相联系,还强化了家国一体的理念。思想主题一旦确立,就成为后世文人不由自主的选择,即六朝文人谢灵运在《归途赋序》说的“兴不自已”。

 今日乡创,延续着古代文学的乡关之思。时代发生了很大变化,触发怀想的动因不仅没有消失、淡化、反而趋于强烈。工业化和城镇化迅猛推进,再一次表现出历史发展的二律背反,在顺应这一历史进程并享受其好处的同时,也面临着问题和危机。特别明显的是,城市发展已经成为时代前进的火车头,而其节奏和噪音又给人的心理带来种种问题甚至疾病,由此增强了对乡村生活的渴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回归,是引发社会性怀乡之情的更重要原因。在“文化决定未来”的全球性共识下,文化立国相继成为越来越多国家的发展战略,中国的文化强国,是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根基和优势,由此促进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回归,进而体现为向中国文化的故乡——乡村的回归。

乡创继承了传统文学的乡关之思,由于它采取了市场化、产业化和实物化、现场化的方式,为满足思念之情提供更便利、大众化和更丰富、立体的服务。乡村文化产业、旅游业以及文化与相关行业的融合的产业,通过电商平台、在地互动两大渠道,联接乡村与游子。游子不一定就是从这个乡村走出去的人,但在文化上推己及人、家国一体,甚至认为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我们中国人,可以把由近及远的任何一个乡村视同家乡,在这里找到乡愁,找到精神上的庇护。这种共同感受,就是当代乡创应该抓住的刚需。

第二,悯乡。悲悯是任何理想主义者的精神气质。中国古代关注民生疾苦,首先表现在悯农。有人认为今天进入乡村的艺术家只是奔着世外桃源去的,这是对乡创的误解。诚然,家乡美好,是关于乡村的普遍印象,这种主观“美化”,源自内心的真正热爱,就像儿不嫌母丑。而且,经过乡创,许许多多的乡村不仅实现了致富目标,而且把昔日破旧的乡村变成了童话般的“艺托邦”,而就乡创的深层意识而言,首先是源自中国古典文学中对乡村的悲悯情怀。自古以来,乡村就是民生的符号,关注乡村就是关注民生,表现出我们这个农耕文明大国特有的社会责任和人文担当。中国文学史上大量作品特别是以现实主义作品,写出了乡村生活的美好,也反应了民生的艰辛和苦难。《诗经》中的《七月》作为最早的乡村叙事与抒情长诗,其中描写了农民的劳作与收获,也道出了他们的真实悲欢,还反应了民女对“与公子归”的恐惧。《硕鼠》篇发出了“誓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的呐喊。唐代诗人李绅《悯农》云:“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爱与悯,是中国古代人文精神的二重奏。

今天的乡村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诚然,乡村的落后甚至丑恶现象仍然存在,也需要文学作品去反应和揭露,而乡创,由于与消费者的互动相结合,与今天人们追求的美好生活相结合,发现、表现、分享美好,是其主要方式,但并不表明乡创的参与者内心世界只有莺歌燕舞。他们的情怀中,有对农民贴心的理解与同情,有对乡村生态被破坏的忧虑与感伤,有改变落后乡村的使命感。他们与很多心怀悲悯的理想主义者不一样的是,把悲悯转化为行动的力量。他们希望通过文创,提高农民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水平,让乡村变得更美好,因此,乡创的总体风格呈现为美好、浪漫和明亮。

第三,兴乡。《诗·小雅·小弁》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造福乡时,报效桑梓,是中国人根深蒂固的情结。以血缘宗法制度为基础的古代社会,一个乡村一个祠堂或总的祠堂,就是一个大的家族,不是一个家族的也友好相处,远亲不如近邻,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护老幼就是这样一个由内而外、由近及远的程序,在有关乡村的诗词中,报家、报乡、报国,三位一体。古人报效家乡,表现为留在乡村的人延续耕读传家,坚守良好家风、乡风,也表现在致仕还乡和解甲归田的返乡者作为乡贤发挥作用。晋代陶渊明《读山海经.其一》云:“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应该是“耕读”较早的倡导者,他也未尝不可以看作是最早的乡贤。宋代陆游“三冬暂就儒生学,千耦还从父老耕”,以身示范,在诗歌中延续并弘扬这样的传统。

今天的乡创继承了报效桑梓的文学传统,通过文化产业、旅游业以及文化创意与相关产业融合,达到在乡村文化与乡村经济两方面的兴乡作用。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越是经济发展条件比较差的地方,就越能显示乡创的作用,很多落后乡村吃上了旅游饭,端上了金饭碗。乡创不仅能雪中送炭,也能锦上添花,一些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地方,特别是乡村现代产业发展较快的地方,把文旅元素嵌入进去,为农民提供了增收的新途径。在乡创中充当主体的,是以村民为基础,企业家、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等构成的新农人,还有高校相关专业的师生。从当前乡创的城乡互动、主客互动来看,实际上也是城市居民通过消费方式支持和参与“文创兴乡”工程。

“文创的乡村”是“文学的乡村”的嬗变,它一方面与今天“文学的乡村”在主题上相互呼应,一方面又有着自己独特的方式和作用,特别表现在由“说”到“做”的转变:

——心物合一。思乡之情、悯乡之念、兴乡之志,落实到乡村文化产业、旅游业、文旅与相关行业融合的产业中,凝结在这些产业的产品和服务中,是物质与精神、实用与审美的统一。因此,乡创既要务虚也要务实,其产品和服务应该是有意义、有效益。要防止只讲情怀,不讲效益,也不能只讲效益,忘了情怀。要让实实在在的产品和服务承载着理想、情怀,承载着乡土文化的精神和趣味。

——知行合一。乡创是行动派,重“知”更重“行”,把“知”转变为产业行为、市场行为,通过自己的创新创造来“说故事”,让“故事”落地。古人就深知,“非知之难,行之难也”,今天的乡创,需要对接乡土文化与城市文化、现代文化,对接科技资源,金融资源,对接乡里乡村,对接消费者,把画笔画在大地上,画在乡村田野中。

——专综合一。乡创有其专业性,体现在对艺术、产业、市场的知识储备和规律把握上,应该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另一方面,乡创的基本手段是跨界融合,在实践中,可能只是某个类别的项目,但处在文化艺术、市场环境、乡村社会的网结点上,有很多合作方与利益攸关方,需要综合利用多种资源,往往是“系统工程”,所以,乡创需要复合型人才,更期待发挥团队的作用,合作社、协会等社会组织的作用。

 “文学的乡村”是语言艺术,“文创的乡村”的行动艺术,分别是中国诗学长廊里的这一头与那一头。事实上,很多乡创的参与者和消费者,就是文学青年,或者是其他年龄段的文学爱好者,骨子上,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这样的人,从表达方式和行为方式就看得十分清楚,千百年来对乡村的吟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了他们的心理仓储,他们在乡创审美创造与审美接受中,实际上是同时调动眼前的乡土资源和心中的文学库存。在着力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建设“美丽中国”的时代背景下,“文创的乡村”或许只是“文创的中国”的序曲,或者说,是中国人建构诗意栖居的一次“乡村实验”,他们正用文创的方式续写唐宋名篇,将出现新的李白、杜甫,不同的是,他们不是“纯粹”的诗人,当然更不是传统的农人,而是亦文亦农的文创新农人。

来源|文创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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