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钰：文化创造与城市发展

文化创造与城市发展

文/胡钰

（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文化创意发展研究院院长）

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越来越多的人口聚集在城市中，越来越多的投资聚焦在城市中，如何让城市发展既有生产力，又有亲和力，不仅成为物质性空间，也要成为精神性空间，是城市发展中的战略考量。从国际经验来看，城市的历史文化才是城市的灵魂所在，城市的文化创造才是城市的魅力所在，仅仅从经济建设、社会治理的视角来看待城市发展是远远不够的，还要能从文化创造的视角来看待城市发展的目标与路径，才能让城市“活”起来、“美”起来、“暖”起来。

一、把握城市的文化属性

城市作为人类生产生活的聚集地，不仅要开展经济活动、政治活动，也要开展文化活动、教育活动以及日常生活，后者正是城市文化的主要内容，也是城市文化属性的具体体现。对城市发展来说，如何传承历史性、内在性的城市文化，如何创造时代性、未来性的城市文化，是城市文化发展乃至城市发展的基本职责。

城市是人类文明的集中体现。从人类历史上来看，不论是古希腊时期的雅典城，还是唐朝时期的长安城，都是当时人类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的高地，展示了时代文明的精华，时至今日，千年之后，卫城山上的雅典娜神庙，大雁塔下的大唐不夜城，依然成为这两座城市中耀眼的文化明珠。事实上，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苏格拉底就曾讨论过“繁华城邦的成长”，仅仅有房屋、衣服是不够的，还要有绘画、刺绣，去寻找金子、象牙之类的装饰品，进一步的，对于“健康的城邦”，还需要模仿形象与色彩的艺术家，需要音乐家、诗人、朗诵者、演员、合唱队、舞蹈队，需要制造各种家具和用品的人，特别是做女性装饰品的人。

城市是国家形象的集中体现。从世界范围内看，国家形象往往与其代表性的城市形象有着紧密联系，法国的形象离不开巴黎、里昂的形象，意大利的形象离不开罗马、米兰的形象，巴西的形象离不开圣保罗、里约的形象，南非的形象离不开约翰内斯堡、开普敦的形象，因此，大城市形象与城市群形象对于国家形象具有重要影响。在一定程度上，代表性城市的形象就决定了所在国的国家形象的主要特征。

城市是民族文化的集中体现。从中华文明史上看，城市作为人口集中地、经济活跃地，往往成为文化繁荣地，从《清明上河图》中可以看到北宋时期都城汴京的繁荣，从北京的故宫博物院可以看到明清建筑的经典风格，而从其180余万件文物藏品中更可以看到中华文化艺术史的灿烂内容。

把握城市文化属性的意义在于，当推动城市发展时，既要发展城市经济、做好城市治理，让城市更有生产力、秩序感，也要发展城市文化、做好城市美化，让城市更有艺术性、文化感。

二、以文化创造推动城市的全面发展

城市的发展应是以人为本的，不应是以物为本的，应是以人民为中心的，不应是以资本为中心的，这些基本理念决定了文化创造对城市全面发展的重要意义。换言之，仅仅有生产力与秩序感的城市是不全面的，健康的城市还要有文化感与生活气，奇妙的城市还应是好看的、也是好玩的。

城市的发展要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服务于人民的美好生活需求，而这些都要求城市提供高质量的文化设施、文化空间、文化活动，其主要目标是通过文化创造来提供高质量的精神性空间，让城市中的人获得快乐感、归属感，获得向上向善向美的力量。

没有文化感的城市让城市成为机器，让城市中的人成为机器上的零件，这是城市发展的异化，是城市对人的占有，资本对城市的占有，而不是人成为城市的主人，成为城市发展的受益者。事实上，人是城市发展的目的，而不仅是手段。城市应以自身的发展特别是文化发展来为人创造更加自由、丰富的生活。如同马克思对理想社会的设想，“有可能随着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那么，理想城市也应通过自己的文化创造，让城市中的人有可能随着自己的兴趣今天去博物馆，明天去美术馆，上午登山，下午沙龙，傍晚逛逛老街，晚饭后听音乐会，这样的城市是全面发展的城市，是有内在魅力与持续活力的城市。

三、以城市文化创造力推动人类文明新形态

不同城市文明集成为国家文明，不同国家文明集成为人类文明。文化创造力强的城市，可以以自己的努力为国家文化建设作出更多贡献，让城市文明成为国家文明中的积极组成，进而为当代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探索作出独特贡献。这是城市发展的大目标、大使命。

当代中国的发展已经让中国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贡献者，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保持在30%以上，中国的大企业数量在世界500强企业榜单中也已居于世界首位，现在，还需要中国文化对世界文化发展有更高的贡献率，在世界文化产品榜单中也应有更高位置。在这一进程中，中国的城市应该有更强的文化使命感，对于各级城市来说，不能仅仅考虑城市的经济贡献，以此作为城市发展战略与策略的主要依据，还要考虑城市的文化贡献，以此作为城市发展的新战略任务。事实上，对于当代中国发展来说，解决文化自信问题、解决“挨骂”问题，更需要各个城市有文化自觉意识，担当起新时代的城市发展新使命。

城市文化创造力体现在对城市历史文化的保护上，体现在对城市当代文化的创造上，体现在城市文化与世界文化的对话上。对于中国大量的历史文化悠久的城市来说，对于中国大量GDP很高甚至超过某个国家GDP的城市来说，不能再仅仅考量经济的持续增长问题，这已经不符合中国城市的时代定位，而要考量城市文化、民族文化的持续发展问题，考量人类新文明的创造问题，以城市文化创造贡献时代文化发展。

一个伟大国家一定是有文化贡献的国家，一个伟大城市也一定是有文化贡献的城市。当代中国的城市发展是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的中国式现代化城市发展之路，是天人合一理念、城乡融合理念、共同富裕理念、文化传承创新理念指导下的城市高质量发展，这是当代中国城市文化创造力的底气和底蕴，只要有更多的中国城市能以更加自觉的姿态通过文化创造来推动城市发展，那么，中国城市的文化品质就会越来越高，而中国城市对人类文明新形态作出的贡献就会越来越大。

来源 | 文创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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