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风：数艺化—元宇宙的美学杠杆

元宇宙的美学杠杆：数艺化

文/孙若风

（文学博士，高级记者，博导。全国旅标委主任，全国文体康旅装备联盟理事长，中国建筑文化研究会副会长，中央美院理事会副理事长，中国文化产业协会元宇宙专委会首席专家）

所谓数艺化，是数字化与艺术化的“互化”和面向相关行业的“共化”， 包括艺术化的数字化、数字化的艺术化，以及数字化与艺术化联手共塑经济社会生活。这是一个数字化时代，也是一个艺术化时代——数字化网罗万物，艺术化教化天下。数字化与艺术化如金棱与银棱共同编织生产生活的新图景，迎接元宇宙的破晓，这就是数艺化。

融合从来就是创新创造的着力点，艺术化与数字化分别代表审美与科技，是一个时期以来最受欢迎的两大融合力量，都具有超强的黏性和渗透力，两翼推进，正在重塑经济社会。当前的艺术化主要是通过以艺术为核心要素的文创来实现的。艺术化与数字化不是两个平行的轨道，而是交叉、重叠的两个旷野，两个“宇宙”。元宇宙还在成长过程中，是一封尚未拆开的信，但我们知道里面的内容有数字化，也有艺术化，是以数字化为笔、以艺术化为墨写就的。

艺术化的数字化，基础是各艺术门类采用数字技术，实现艺术生产内容的数字化和行业的数字化，包括运营、管理、服务等方面。历史上，艺术与技术就密不可分，有的技术产生于艺术的摇篮，有的技术产生于其他行业但很快应用于艺术领域，在得到艺术的涵养与孵化后又推及其他领域。自数字技术出现，艺术很快就有积极响应，而且，这项技术每往前走一步，艺术领域都是最早的应用、推广者，包括围绕这些技术形成的新业态、新模式。数字技术应用于艺术领域之后，全面刷新了艺术创作生产流程，重新激发、培育了艺术创新能力。音乐、舞蹈、美术、戏曲等传统行业因为数字化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影视等近现代以来伴随工业化产生的艺术门类，更是拓展出视频等新的艺术门类。艺术不仅用数字化将自己重新武装起来，而且作为窗口性行业，特别是通过艺术的影响力，对社会产生了广泛的示范效应。

艺术化的数字化，更是指艺术向经济社会生活融合过程中得到数字化的加持。将艺术导入生活之中，提升生命的质量，实现审美的梦想，是人类的共同需求。一个时期以来，在温饱问题基本得到解决之后，社会性的审美需求明显提升，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回归，生活美学再度成为时尚，以艺术为要素的文创风生水起，为生活增味，为产业赋能，在艺术化的过程中，数字化发挥了突出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数字化开启了今天艺术化的闸门，艺术化进入数字化，如龙得水，如虎添翼。

反过来，艺术化也是数字化的杠杆。计算机之父图灵，是在谢伯恩公学成长为一名数学家的，其间在《伦敦数学学会学报》上发表《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被认为是现代计算机科学的基石。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数学老师唐纳德·埃珀森，酷爱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制作了一部名为《爱丽丝在数字世界》的短片，动漫游戏与数字技术的结缘可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还出版过《刘易斯·卡罗尔益智书》，这样的艺术爱好和知识背景对他的学生或许会有影响，事实上，年轻时的图灵不仅是运动健将，也喜欢戏剧和歌剧拉小提琴，在欧洲各地旅行，是一个向往“诗与远方”的人。描写图灵的传记电影获第8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改编剧本奖及7项提名，而作品名称是《模仿游戏》，暗合后来依托计算机崛起的数字动漫游戏。如今，元宇宙甚至可视为动漫游戏的现实版和放大版。另一位标志性人物是乔布斯，一度从苹果辞职之后，收购了一家电脑动画效果工作室，并成立独立公司皮克斯动画工作室，该公司后来成为了著名的3D电脑动画公司，并在1995年推出全球首部全3D立体动画电影《玩具总动员》。乔布斯常自言东方文化特别是禅宗文化对他的影响，而禅宗文化的核心是生活的艺术化。

由此可见，计算机、互联网、数字技术，在诞生时就埋下了艺术的种子，顺理成章地在数字世界生根发芽，一方面作为独立的大树枝繁叶盛，另一方面在潜滋暗长中给其他领域带去种种风景。如果说早期的艺术化作用还是潜在、间接的，那么，在后来一轮又一轮互联网和数字化演变中，艺术化的“戏份”越来越多。钱学森在1990年11月27日的一封信中提出将VR译为“灵镜”，认为它“中国味特浓”，而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南朝，多指与寺庙所在的名山胜境，从简文帝、江淹到后来的白居易、苏轼、杨慎、魏源、郭沫若，历代文学艺术家为它赋予了这样的文学艺术色彩。

数字化与艺术化融合后向经济社会生活的拓展。艺术源于现实、异于现实又融入现实，艺术与现实以其二维张力促进了千百年来人类社会的发展。中国艺术都有鲜明的生活化取向，中国审美是生活审美，或许各种文化都有这样的取向，只不过在内涵和表现方式不同而已。但是，天人合一思想主导下的中国文化主张物我一体，在面向生活方面确实有别于神人对立、物我分离的文化，更倾向于将理想、审美融入日常生活  ，即所谓“茶禅一味”，“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近代特别是现代以来，西方哲学表现出对东方文化的兴趣，特别是庄禅文化在以胡塞尔、海德格尔为代表的现象学等学派中获得共鸣。

上世纪下半叶以来，“文化引领未来”成为世界性现象，文化立国、文化强国和加强文化软实力，相继成为各国发展战略，文化产业异军突起，既是满足社会文化需求，也是加强国家实力的组成部分。而文化产业的一个重大突破就是从市场的角度激活文化资源，特别是本土、本区域的艺术资源，与市场对接，与消费者的日常生活对接，文化特别是艺术进一步向生产生活融入。在这个过程中，又与数字化不期而遇，得到数字化的强力支持， 数字化不仅全面重塑了传统艺术领域和文化产业，而且造就了一大批与传统艺术领域和文化产业对应的数字艺术和数字文化产业。与此同时，数字化与艺术化相互赋能，强强联手，形成类似于“跨界联名款”的效应，增强了跨界融合经济社会各领域的能力。具有技术含量和艺术质量的元宇宙产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这种融合的结果。

数艺化的特征表现在：

第一，数艺化追求经济社会健康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当今世界仍然不太平，灾难不断，战火频仍，自然生态破坏严重，但总体说，人类创造财富、满足物质文化需求的条件在改善，能力不断提升。与此相对应，对经济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对自我的认识也在深化。经济、政治、生态、军事等危机的存在并一次次掀起巨浪，反向刺激了人性的觉醒、文化的自觉和创新创造的意识。当今中国，更是把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确定为主要矛盾，美好生活包括温饱、安全、情感、价值和自我实现等方方面面，数字化与艺术化以及二者的结合，是当前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第二，数艺化体现科技与文化双重优势。一个时期以来，科技创新风起云涌，一些学科的重大突破都到了临门一脚的关键节点，尤其是天体物质、生命科学、量子纠缠等等，其中任何一个方面的科学革命，都有可能全面刷新甚至颠覆人类认识，并且引发新一轮产业变化。数字技术更是风头劲健，按照“摩尔定律”的节奏快速推进研发、应用，已经全面重构了经济社会发展的各个领域，引领并助力其他科技领域的创新。与科技高潮出现时代同框的是文化高潮，共同成为引领全球发展的双子星座。文化建设除了传统的文学艺术，又按照公共文化服务、文化产业、文化市场、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对外文化交流贸易的不同区域分头推进，文化产业已经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公共文化服务作为国家公共服务体系的组成部分正在加快补齐短板。与此同时，文化建设以外的他众多领域，比如消费品工业、装备制造业、建筑业、信息业、体育业、特色农业等，也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文化取向，以体验、互动、审美为特征的创意经济、体验经济相继兴起。以艺术为核心元素融合相关产业的文创，已经成为经济发展的重要驱动力。文化表现出如此强劲的扩张力和覆盖力，有经济、政治、社会多方面因素的作用，但在很大程度上要拜数字技术之所赐。数字技术与艺术，作为当今社会重点选择的二元，如阴阳互转，驱动着经济社会发展。

第三，数艺化体现文化的特色化、个性化需求。互联网和数字技术将世界进一步联系在一起，在推动艺术发展的同时，也可能导致地域、民族、城市、乡村以及其他种种特色的流失。但另一方面，数字技术又可能使得文化在这样的“去中心化”中获得发展自身特色的机遇。这些年的文创经验表明，发掘和呈现特色，是提供内容服务的文化产品的本质需求，而从事文创的人都明白：再天马行空的想象，也离不开脚下的土地，再出人意表的创意，也需要文化个性的激发。数字技术为特色文化搜寻、保护、分析、整理，以及开发利用提供了有利的条件。比如区块链的技术尚未成熟，就已经先行先试于确认文化产业领域和旅游领域，比如进入市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地和传承人的产品真伪。当前的文化和旅游越来越显示出主客共享的趋势，其中已得到数字技术平台的支持，十多年前出现过共筹，即消费者通过平台超前进入生产环节，参与筹资、筹智、筹力，虽然因为一些方面的不完善没有坚持 下来，但这种模式仍然有未来发展的空间，事实上这种思维已经通过文旅产业的其他方式体现出来。

第四，数艺化促进数字化和艺术化的自调。数字技术如同历史上任何技术一样，是双刃剑。它有可能成为先进生产力，但应用不当，又会给人类带来诸多新的问题，有的甚至可能导致灭顶之灾。数字时代的艺术化也会在迎来机遇的同时迎来挑战。面对矛盾和风险，一方面要加强综合治理，特别是加人文引领、标准协同、法律规范，一方面要加强各自的调适，包括技术与艺术在相向而行中得到正向影响，特别是艺术对于技术的陶铸，以积极的艺术虚拟引导数字虚拟，以健康的艺术精神引领技术精神。在这个过程中，有些艺术门类、模式、业态不可避免地受到冲击，有的可能边缘化，有的则经过新技术的介入焕发新的生命力。

第五，数艺化推动艺术与技术的创新转换。艺术化和技术化，都有各自的“自生长”规律，即使不相遇、相融，也会发展。但是，它们的时代同框或非偶然，应该是体现了当今世界希望通过延伸人的体力、脑力和艺术想象力达到提升生产、生活质量的愿望。数艺化，将促进数字化时代中华优秀文化的创造性转换与创新性发展。艺术与技术总是如影随形。数字化深不可测，元宇宙大门还没有打开，但是，叩响它就能听到过去的回声，即钱学森主张的“艺术与技术是一枚分币的两面”。 

来源 |  文创前沿